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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的太阳悬在大渡河上,烧得满河皆沸,蒸腾起无边的热浪。夹江水工检修和服务项目部的人马,就钉在这片白热的河滩上,钉在枕头坝一级水电站左岸那巨大的钢漂旁——迎峰度夏,电不可断,他们的铁骨要撑住这热浪里的一切。 钢漂之上,烈焰的仪式开始了。 焊枪点处,火花如万千星子骤然炸开,飞溅着,滚落着。 李燕年轻,面罩后面汗流如注,直灌入眼角,却也只能飞快地抬手一蹭,再迅速续上那滋滋作响的蓝弧。他身上的蓝色工装早已湿透,颜色深一块浅一块,紧紧贴住脊梁。更添累赘的是那救生衣,尼龙带子紧缚着躯干,犹如一层密不透风的厚壳,再套上安全带,两重束缚勒入皮肉。焊花偶尔溅落其上,竟发出细微的“嗤嗤”声,冒起一缕青烟——是汗水被瞬间蒸腾了罢。 李继刚说,这感觉像被架在蒸笼里,汗水无处可逃,只能在自己滚烫的皮肤上徒劳奔流。 头顶烈日如熔金浇铸,钢漂表面早已炙烤得不可触碰。姚钢正带人校准滑车轨道,他跪伏于钢板上,皮肤隔着蓝色工装依然能感到那汹涌的热力,汗水滴落,瞬间便了无踪迹。安全带沉重的金属卡扣紧贴锁骨,被灼烫的钢板烘烤着,烙铁一般。姚钢偶尔直起腰喘口气,粗重的气息仿佛从滚烫的肺腑深处艰难拔出来,他抹一把脸,汗水便顺着手臂滑下,在钢板上留下一个极浅、又瞬间消失的湿印。高温逼人,却无人敢松开一丝系带——水上作业,性命便系于这滚烫的束缚上,如同系于一条灼热的铁链。热浪噬人,而规矩亦如铁律,咬啮着人,却也是唯一可依凭的盔甲。 河风也吝啬得很,偶尔掠过,带来的也是裹着水汽的闷热。午后的阳光最毒,钢漂上腾起扭曲的透明热焰。轮班间隙,几个身影便挣扎着挪到岸边些许的树荫下,像渴水的鱼。他们沉默地瘫坐,蓝色工装上的汗迹凝成白色盐霜,勾勒出后背脊骨的轮廓。我递过冰镇的汽水,瓶身沁出冰凉水珠,被他们一把抓过,仰头痛饮,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。水珠混着脸上的汗一路滚落,滴在滚烫的沙石上,“滋”的一声,连叹息也来不及。 除锈打磨的活计在浮箱高处。铁刷刮过陈年锈迹,卷起一片暗红色的尘雾,混着人脸上淋漓的汗水,黏腻地扑向脖颈、钻进领口,刺痒难当。汗珠顺着眉骨淌下,流进眼角,腌得眼睛生疼,视野模糊。有人实在忍不住想抬臂擦汗,可手臂才动,安全带便瞬间绷紧,提醒他此刻悬于半空——只得咬紧牙关,硬生生将抬起的手臂又按了下去,只把头狠狠一甩,甩开那蛰眼的咸涩,继续挥动手中的工具。汗流进眼睛的刺痛和锈尘钻进脖颈的痒意,与安全带勒住腰腹的闷胀感,共同织成一张难以挣脱的网。 黄昏渐近,西天熔金。巨大的浮箱梁终于稳稳嵌入预定位置。吊装号子声歇了,唯有大渡河水不息奔流,仿佛也带走了几分白昼的酷烈。汗迹在蓝色工装上凝成厚厚的白色地图,记录着每一寸被热浪啃噬过的疆域。大家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,收拾工具,解开那浸透汗渍、沉甸甸的救生衣和安全带,身上被勒紧处留下深红印痕,汗渍处凝着盐花。抬头西望,晚霞正烧着天边,壮丽得惊心动魄。对岸城镇的灯火次第亮起,如星河坠入人间——那光,有凯发k8国际汗水浸润的温度,有凯发k8国际脊梁撑起的形状。 热浪如铁,人亦如铁。这钢漂之上,每一滴汗水砸落,都化作焊花的一部分,熔铸进这庞大机器的骨缝里。汗渍斑驳的蓝色工装与救生衣,不过是凯发k8国际写给酷暑的另一种战书——以血肉之躯,在烈焰之中,守护着电流奔涌的河床,守护着对岸那万家灯火的清凉秩序。 此刻汗水的盐霜,终将结晶为暗夜灯火的基石;那被灼烤的脊梁,正默默扛起一片清凉人间。 浮箱打磨补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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